斯大林时代“文艺”是怎样做“政治”奴隶的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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斯大林时代“文艺”是怎样做“政治”奴隶的？



苏共时代任苏共中宣部部长的亚历山大·雅科夫列夫《雾霾：俄罗斯百年沉思录》前言说：“我所写的关于人在斯大林时代堕落和腐化的每一页，都是我致子孙后代的信，他们大概饱受疑虑的折磨，因为下面写到的一切，在人的社会中是不可能存在的。我自己也不愿相信，有时是害怕相信，然而这一切都是事实。”

被誉为“俄罗斯的良心”的苏共时代被流放的索尔仁尼琴《古拉格群岛》题记说：“献给没有生存下来的诸君，要叙述此事他们已无能为力。但愿他们原谅我，没有看到一切，没有想到一切，没有猜到一切。”

雅科夫列夫《雾霾》和索尔仁尼琴《古拉格群岛》，都是描述斯大林时代文艺怎样沦为政治奴隶的。列宁《党的组织与党的文学》规定，文艺工作者是党的事业的“螺丝钉”，不允许鼓吹“创作自由”“艺术私有”。斯大林认为，文艺与政治并无区别，文艺是政治的一部分。

1932年10月，在高尔基寓所内40多位苏联作家座谈会上，斯大林提出“生产灵魂”的文学创作，比生产机器、飞机、坦克更有“重要性”，“生产人的灵魂是一种重要的生产，你们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”。

赛亚·伯林解读“人类灵魂的工程师”说，“斯大林所谓人类灵魂工程师的任务，即使得人们只会提出很容易获得答案的问题，让人们在成长过程中顺其自然适应所处的社会。好奇心、个人独立探索、创造和思考、寻求真理，都是有害的。因为这些品质不利于社会和谐发展”。

斯大林给“人类灵魂的工程师”调整稿酬，改善居住条件建“作家城”修建创作之家，成立文学基金会。而对不听话的“人类灵魂的工程师”，实行审查驱逐清洗。1919年5月，苏共成立俄罗斯联邦国家出版社政治部，1922年6月成立报刊保密检查总局，1923年2月成立中央剧目委员会。1939年，苏联文化审查机关六千多名雇员，接受苏共中央和全苏肃反委员会双重领导，对出版物和剧目实施检查、在文艺界建立谍报网收集情报，驱除“反苏知识分子”。

苏共报刊保密检查总局拟定禁书名单，交与人民内务委员会封存。禁书印数太多就直接销毁。1938年至1939年，2400万本“有害书籍”化为纸浆。审查官深入图书馆细心翻检，用墨水将被贬黜的作者名字涂掉。书稿出版要经过检查机关审查，出版后要通过邮递、海关和国家安全部门检查。

1934年成立苏联作协，许多作协会员直接充当谍报人员。1935年，13个著名苏联文学家写告密信，作家和诗人吞食作家和诗人。作家不敢畅所欲言，连环告密制度在监视你。1934年全苏第一次作家代表大会一份传单写道：“俄国作家让人想起妓女，妓女出卖肉体，而作家出卖灵魂。妓女无法走出妓院，作家难以走出体制。”苏共加强文艺思想控制，通过作协制定文学路线，建设“无产阶级文化”，宣传“正能量”。

米沃什说，党“让庸才趾高气扬，让天才凋零枯萎”。1937年和1938年，苏共驱逐消灭大批作家和艺术家。戏剧天才梅耶荷德，天才诗人曼德尔施塔姆，巴别尔、皮利尼亚克、亚什维里、塔比泽等天赋人物，都被杀被消灭。二战后，左琴科、阿赫玛托娃等优秀作家蒙受灾难。

1946年8月，斯大林党务第一助手日丹诺夫，掀起揭发“卑躬屈节者”“世界主义者”“蜕化分子”运动，许多“人类灵魂的工程师”成为政治斗争殉葬品。前苏联《民族友谊》杂志透露，斯大林时代遇难的作家约为1200人，被流放和驱逐的无计其数。

斯大林时代，文艺及文艺工作者沦为政治的奴隶，这些奴隶歌功颂德说空话套话假话，以伪装得到体面待遇。恐惧和压抑是作家共有心理。左琴科说，“我从小就怕一只突然伸过来的手，这只手似有还无无处不在，会突然伸出来把你抓住”。“鸡在啄食时只看到眼前的谷粒，别的什么也看不到。啄了一粒又一粒，直到农夫扭断它的脖子。

斯大林懂得鸡的心理，知道怎样对付小鸡，它们都在他手上啄食”。斯大林认为，“知识分子爱唠唠叨叨，因种种幻想而感到痛苦，只要政府对他们爱抚一下，送上十来套房子，再塞上一百来枚勋章，他们就老实了，露出喜悦的目光。再把两三百号人送进劳改营，就万事大吉了”。

以赛亚·伯林在《苏联的心灵》说：“苏共觉得伟大的民族必须拥有重量级的教授、杰出的艺术家和充分的文化装饰，因此他们给予那些行业的一流从业者很高的薪水。教授和艺术家稍微表现出独立精神尊严，当局就会让他们记住身上拴着的锁链。”

1967年9月22日，索尔仁尼琴在苏联作协会议发言：“文学的任务是要告诉人民他们所期望知道的真实情况。作家的任务是选择更普遍和具有永恒性的问题，诸如人的内心和良知的秘密，生与死的对抗，战胜精神上的痛苦，以及产生在远古时代的人类历史法则，这些法则只有在太阳不会放射光芒时才会消失”。

1969年11月，索尔仁尼琴被苏联作家协会开除。过一年，瑞典皇家学院因为“他在追求俄罗斯文学不可或缺的传统时所具有的道义力量”，授予索尔仁尼琴诺贝尔文学奖。17年后，俄裔诗人布罗茨基获得诺文学奖发言，预示斯大林时代将彻底结束：“文学有权干预国家事务，直到国家停止干预文学事务”。
作者王培尧博客